2014年12月18日15:10 来源:新民晚报 作者:夏琦 点击:次
曾经有人问赵丽宏:“你为什么写作?”他回答说:“我想,其实原因非常简单,因为喜欢,喜欢亲近文字的感觉。能把自己的喜欢的事情和职业结合在一起,是一种幸福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我算是一个幸运的人。”
上海文学艺术奖获奖名单揭晓后,正在北京的赵丽宏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短信祝贺,其中出现的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是“实至名归”。而他此去北京,是参加文集《赵丽宏文学作品》出版座谈会。四十余年的写作,汇聚成十八卷文集,于今年出版。
文学是最亲密友善的旅伴
文学最初只是赵丽宏的一根救命稻草——他回忆说,四十多年前,自己在崇明岛插队落户,面对着寥廓旷野,面对着苍茫天空,面对着在夜风中飘摇的一茎豆火,阅读和写作,使他忘却了身边的困境,忘却了物质生活的匮乏。不到二十岁的赵丽宏,身体瘦弱,沉默寡言,常常一个人在田野里沉思冥想。每天夜晚,在油灯闪烁幽暗的微光中,他在日记本上涂鸦,写生活的艰辛,写他的饥饿,写大自然对他的抚慰,写他的困惑和憧憬,他以文字为画笔,描绘天籁,也描绘周围的风俗和人物。
“那时,我没有想过要当作家,喜欢读书和写作的感觉,犹如一个绝望的落水者在即将被淹没时抓到了救命稻草,而这稻草,渐渐变成了航船,载着我开始了美妙的远航。”当社会进步到能够自己选择职业时,赵丽宏很自然地选择了写作。“我觉得,我适合于当一个写作人。因为写作带给我快乐。”
今年,现代出版社出版了赵丽宏的十八卷文集。面对着眼前这一大堆书,他自己也感到惊讶:“这难道都是我写的?我写了这么多文字?”赵丽宏在一篇文章中写道,四十多年来,他的人生曲折起伏,经历了各种不同的时代和环境,然而文学一直是最亲密友善的旅伴,写作已成为他的生活方式。“文学之于我,恰如那盏在黑暗中燃烧的油灯,尽管人世间风向来去不定,时起时伏,只要心里还存着爱,存着对未来的希冀,这灯就不会熄灭。我的文字,便是这灯光在我心里的辐射,这辐射衍化成文字,记下了我所感受到的时代、人性和自然。”文学曾经陪伴赵丽宏度过曲折的青年时代,现在虽已两鬓斑白,但他总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和年轻时一样,对世界充满好奇,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期盼,因此还要不断地思索和表达,不断地写。
记者问他得奖感受,赵丽宏说:“我没有想到会得奖,很意外。之前这个奖获奖的都是成就最高的前辈,有巴金、施蛰存、柯灵、王元化,都是德高望重的,这个奖分量很重。总算自己写了几十年,没有被人低看。”
儿童小说用故事来感动孩子
赵丽宏可能是作品被收入课本最多的作家。有次去重庆,他惊讶地听说一个中学买了1500本他的《童年河》——很多学生因为课文里读到他的作品,再去找他的书,成为忠实的读者,“课文对孩子的影响很大,对我来说是一种认可。”
说到《童年河》,很多人最初是惊讶的,“赵丽宏不是写散文诗歌的吗?他也能写长篇小说?”事实证明,他不仅写了,还大受欢迎。这部小说以他的童年记忆为题材,以上世纪60年代的上海为背景,讲述了一个生活在崇明岛的孩子融入城市生活的故事。赵丽宏说,他有很多篇作品被收入课本,但最初创作的时候没想过是写给孩子的。“写这本小说是不一样的,我确实想好要给孩子写一本书。”
赵丽宏决定要写一本童书,并不是为了要加入到赚大钱的行列里去,而是因为觉得这个行业良莠不齐,有写得很好的书,但也有些印量很多的书并不是好书,“我对现在童书的状况并不是很满意。”赵丽宏说,有些写书人为了迎合孩子,俯下身子讨好孩子,怎么写孩子会高兴就怎么写,“真正好的童书不应该是这样的,这是一种媚俗,真正好的童书是应该把美好的东西展现给孩子看,让孩子知道什么是美的,什么是珍贵的,让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得到正能量。”他说,另外还有一种童书也是有问题的,就是板着面孔教育孩子,真正好的书是应该用你的故事来感动孩子。他的最新作品,也是一部长篇儿童小说,已经完成,正待出版。
综合的修养成就文人的高度
赵丽宏的手机还没更新换代,只能打电话发短信,没法用微信。坚持不上微信,因为他觉得太浪费时间,写作之余,他有自己的乐趣:读书、听音乐、绘画。这三件事情,是他一生的爱好。
赵丽宏第一部长篇小说《童年河》里,雪弟在墙上画满了画,被妈妈批评,却得到了爸爸的欣赏,这其实便是赵丽宏的亲身经历:四岁那年搬进新家,他曾用半天时间,趁父母不在家,用蜡笔在新粉刷的墙壁上涂鸦,把一个幼童能想到的东西画满了一面墙壁,让下班回家的父母为之惊愕。上小学时,他曾用晒图纸的边角料装订成册;把读过的小说画成连环画;也曾把小说中印象深刻的故事场面画在蜡光纸上,然后再用刀片和剪刀刻剪成彩色剪纸,题材有“刘关张三英战吕布”“岳飞枪挑小梁王”“高宠挑滑车”“八锤大闹朱仙镇”等等。小学和初中,由于擅长绘画,赵丽宏总是被分配负责出黑板报。读中学时,他偷偷写诗,且在每首诗的边上,用钢笔画上插图。“有一次,我的秘密被姐姐发现,她看了我的本子,说我画的比写的好。”
“文革”中,他到崇明岛插队落户,绘画也派上了用场。“我发现农民最喜欢灶壁上有画,于是,我便用墨汁和广告色为农民的灶台绘画。新粉刷的灶壁,墨彩会在上面化开,犹如在宣纸上作画。我在农民的灶壁上画漓江山水,画青松红日,画蔬果瓶花……”回忆起往事,赵丽宏依然沉醉:“画完后,我再模仿画家题款——用毛笔题诗,最后用红笔画一个篆刻印章。很多年后,农民还保存着我画在灶壁上的画。”
“文革”结束后,赵丽宏参加高考,上大学,后来当编辑,绘画的机会越来越少,但是时常还会手痒。写作打草稿时,遇到文思生涩,他便随手在文字边上涂鸦,画和文字有关或无关的插图,画着画着,思路便顺畅了起来。这个习惯,如今依然保留,赵丽宏掏出随身的笔记本给记者看,飞机上新写的诗,便有随笔涂鸦为伴。
这些年来,他从未放弃对书画、音乐的爱好,“对于一个文人这是必不可少的,这是一个文人必备的修养,综合的修养造就了一个文人的高度。”
《上海文学》再穷也不降门槛
2012年,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。领奖期间,他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与学者、学生交流,现场朗诵了自己的微型小说《狼》,当时他手里举着的,就是发表了这篇小说的《上海文学》杂志——1953年,巴金创立了《上海文学》,现任社长,正是赵丽宏。
“很多作家把《上海文学》称作我们的‘母刊’,就像我们的摇篮,很多作家受她的哺育。”赵丽宏说,这本杂志之所以有这样的地位,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发表门槛高,编辑不讲情面。“我可以毫无愧色地说,《上海文学》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品格。”赵丽宏透露,上世纪90年代后文学被冷落,很多同类刊物都转向了,甚至改为时尚杂志,“为了求生存不得不这么做,但是我们没有,最穷的时候我们也不降门槛。”愿意出于对文学的热爱和支持出钱资助,可以,“但不会因为给我钱而帮你发文章,不会因此给你在杂志上做广告,我们不能失去对纯文学的尊重。”
杂志的工作占去了赵丽宏很多的时间,不仅审阅稿件,很多重要稿件,都是他亲自去向作家邀约的。不过令他欣慰的是,很多年轻编辑也成长起来了。
赵丽宏对文学一直有信心,“即便是在文学最被冷落的时候,总是有人在坚守,人性不灭,文学就不会被消灭。”赵丽宏自己写作,有个要求是“以不变应万变”,“不变”是指基本的追求和内容是不变的,绝对不会去媚俗、写自己不愿意写的作品,一定要写自己想写的,对人生对生命的看法,不会因为什么时髦就改变自己。“刊物也是一样,有些基本的东西我认为不应该变的。不能盲目因为潮流、风俗、商业的变化就迎合它,这样就变成媚俗了,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东西。哪怕十年以后,《上海文学》基本上还是这样。”
获奖也不会令他有太多的改变:“此刻我想到了我最敬仰的前辈巴金送给我的两句话:‘写自己最熟悉的,写自己感受最深的。’我会追随先贤的脚步,用真诚来书写伟大的时代。说真话,抒真情,永远不写违心的文章。”